5月15日,海派壺藝大師許四海宣布“封印”,他將平時制壺所用的18方印章悉數用液體澆筑凝固,目前存放于百佛園四海壺具博物館內。
上海嘉定,曹安公路與外環線交叉口的東北角,有一座占地46畝的私家園林。在大部分人眼中,這座園林一如它的名字“百佛園”,以擁有“眾多佛像”而著稱。但在內行人眼里,讓人稱道的還有藏身其中的中國最早的私人壺具博物館,內藏歷朝各類壺具三百余件,堪稱一部脈絡清晰的中國紫砂壺發展史。
而這座園林的主人,便是在紫砂壺界赫赫有名的海派壺藝大師——許四海。作為海派紫砂藝術的代表人物,許四海的紫砂壺在藝術界享有極高的聲譽,也擁有著眾多的著名收藏者。多年來,他做的壺備受追捧,可謂一壺難求。
然而,2016年5月15日,就在70周歲生日當天,許四海正式宣布自己平時制壺所用的18方印章已用液體澆筑凝固,他以“封印”的形式告訴外界,余生將不再做壺。
少一個科長無所謂
但不能少了一個藝術家
高約5米的外墻,使百佛園內外變成兩個世界。墻外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墻內則小橋流水、曲徑通幽,香桂四溢。一身素樸打扮的許四海,年過古稀,依然精神矍鑠。“退休”后的他,遇到有客到訪,便帶著客人在園中一一介紹他的各種收藏;若是無事,就回到自己的工作室,看書寫字,與老伴喝茶養生。
在他的工作室內,有兩張寬大的桌子,一張是他平時寫字作畫所用,上面墨跡斑斑,文房四寶一應俱全,書桌背后的墻上掛著一幅牌匾,上面是他親手書寫的四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冷暖自知”,許四海也多在這張桌子前與友人暢敘茶藝;另一張桌子略小,相對整潔,桌上整齊的擺放著許四海制壺所用的一應物件,桌旁不遠處,扭頭便可看見一尊塑像,那即是將許四海帶入“陶藝”大門的恩師唐云先生的塑像。
許四海的制壺生涯始于1982年,在此之前,許四海在部隊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文化干事,這期間,他接觸到大量的美術書籍,對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陶藝產生了極大地興趣。
那時,他剛從部隊復員轉業沒多久,在上海市某事業單位擔任科長職務。差不多在此前后,許四海開始自學陶藝,他曾先后多次到我國紫砂藝術發源地江蘇宜興拜師訪友,與大批紫砂藝術名家的結緣,使他愈發喜歡上了這門傳統的技藝。兩年的自學,使“入門”不久的許四海已經可以與當地紫砂界的同仁切磋技藝,只是距離“大師”這個稱呼還有一定距離,直到他遇到自己的恩師唐云。
唐云是當時滬上著名畫家,對陶藝也有著很深的造詣,許四海對其仰慕已久,但一直無緣得見。他與唐云的結識,源自一次偶然。當時,許四海同一科室的一位小姑娘,是唐云的一位親戚,他偶然得知這層關系后,便托同事引見。這一次見面,使得唐云對許四海的藝術天賦大加贊賞,欣然收其為關門弟子,這成為許四海陶藝生涯的一個轉折點。
許四海說,能取得今天的成就,與恩師唐云的點撥有著重要的關系。正是當時唐云的一句“這世界少一個科長無所謂,但不能少你這樣一個藝術家”,令其茅塞頓開,他才毅然辭去公職,專心學習制壺技藝。
在唐云的指點和引導下,許四海在書畫、篆刻、詩文以及雕塑等方面的進步一日千里。尤其難能可貴的是,許四海融會貫通,在繼承傳統制壺技藝的基礎上,把書畫、篆刻等藝術融入創作之中,使他的壺藝登上了一個新的臺階,終成一代名家。
此后近30多年來,許四海一直以書畫壺名揚于世,這個始自清代制壺名家陳曼生、楊彭年的制壺傳統,被許四海繼承和發揚光大,他曾先后與唐云、謝稚柳、程十發、胡問遂等書畫名家合作,制作了很多書畫名壺。比如與師父唐云合作的“云海壺”、與程十發合作的“合歡壺”等,還有他自己自制自繪的送給國際奧委會原主席薩馬蘭奇的“八運壺”、為上海世博會特制的“和諧壺”等,都是紫砂壺的名作,成為文人名流競相購藏的珍品。
精于制作癡于收藏
許四海不僅是一位制壺大師,同時更是一位茶壺收藏名家。
百佛園內有家“上海四海壺具博物館”,內藏中國歷代名壺800余件,其中不乏國寶級孤品,這個博物館便是及許四海收藏之大成。
許四海的收藏之路,同樣始自早前的軍旅生涯。上世紀七十年代,許四海在廣州某部隊服役,受潮汕地區茶文化的影響,許四海開始養成喝茶的習慣;因為對傳統文化、尤其是壺藝的喜愛,他開始收藏一些老壺。
許四海回憶,他買的第一把壺是在汕頭花2.5萬元買下的程壽珍的紫砂壺。壺剛入手,許四海激動得一個星期睡不著覺,完全忘記了為了得到此壺使其債臺高筑。此后一發不可收拾,為了收藏,許四海節衣縮食,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更是多次遠赴海外,只為覓得一把珍壺。
藏品一多,自然要考慮存放的地方,許四海初步有了建設博物館的設想。
八十年代末期,許四海在愚園路一幢別墅內建起一座私人藏館。1991年他又在長寧區興國路建立了著名的“四海壺具博物館”。這一階段,許四海從制作小茶壺到陶瓷大作品,逐漸成為蜚聲海內外的陶瓷藝術家,也基本積累了收藏的首期資金。
1993年,許四海在嘉定區建立了“百佛園”,后來將“四海壺具博物館”遷入其中。如今的“四海壺具博物館”是一座古樸典雅的六面七層塔樓,又名“百壺塔”。陳列了各個歷史時期陶瓷紫砂壺具400余件。其中鎮館之寶“紫砂壺王”,為清代制壺大師邵大亨所制的“大亨綴只壺”。
20多年來,許四海在這座占地46畝的江南園林中投資2.5億人民幣。除了收藏壺具,許四海對佛像也情有獨鐘。百佛園內有一條幽靜的小道,道路兩側豎立著百余尊歷代佛像,這便是園林命名的由來。此外,園中還建有一座“中國當代茶圣吳覺農紀念館”,里面有許四海、劉啟貴等人歷時12載收集的吳覺農的大量手稿、書稿和文獻。
多年來,許四海為了收藏可謂傾其所有,除了自己的壺被拍賣得來的資金外,他甚至將愚園路和興國路的別墅出售用以補貼支出。不少友人在參觀完他的百佛園后大加贊嘆,直言不是“百佛園”,而是“百寶園”。
錢不夠才正常錢夠了人就沒了
毫無疑問,收藏對一個人的財力是極大的考驗。在外界看來,以制壺作為主要收入的許四海,在制壺黃金年月宣布“封印”,有點出乎意料,甚至一些人會扼腕痛惜。
但在許四海的眼中,做紫砂壺不能成為“印鈔機”。“錢不夠才正常,錢夠了,人就沒了,”許四海說,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那就是將更多的精力放在紫砂壺以及茶文化的推廣上。
許四海說,要弘揚茶文化,需要投入大量心力。他做壺時常需要集中心智,半月內閉門謝客方成一把。在許四海看來,弘揚茶文化與制壺,已是魚與熊掌,二者只能得其一。經過再三權衡,他決定放棄后者而全力弘揚茶文化。
制壺是為少部分人做事,弘揚茶文化才是為了社會大眾。許四海說,國人講茶道必言日本,論紅茶必談英國,似乎西方國家成了茶文化的源頭和中心,而中國卻成為一個可提可不提,日漸邊緣化的地方,這令他心頭很不是滋味。
因此,“復興中華茶藝”成為許四海多年的夙愿。去年4月14日,正值我國現代茶業奠基人、被譽為當代“茶圣”的吳覺農誕辰108周歲之際,由許四海倡議并聯合多家單位、機構和組織共建的“吳覺農紀念館”,在百佛園內正式開館。
年內,許四海將在百佛園建立第三座與茶文化相關的博物館“陸羽紀念館”。此館將展出許四海多年憑一己之力收集整理的大量有關茶圣陸羽的文獻資料,博物館將對社會開放,三館林立的“百佛園”將成為中國茶文化傳播的重要平臺。
“壺中有宇宙,園內天地寬”,在許四海看來,“封印”并不意味著海派壺藝的終結,作為上海市非物質文化遺產繼承人,他有責任使海派紫砂藝術傳承下去,有責任使中國茶文化繁榮復興,而他也將繼續為了這一追求傾注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