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洞庭東山碧螺峰,碧螺春茶園和碧螺亭。
問茶碧螺春,必臻碧螺峰。沿浩淼太湖環洞庭東山島前行,經雕花樓、紫金庵、軒轅宮,抵達西南端楊灣石橋邊。正彷徨時,田間走來一位花甲老者,上前一詢問,老人指著東北方說:“那里就是碧螺春的發源地,向前右轉上山便是。”目睹其慈祥神情,不禁遐想:“莫非是茶仙羽翁現身點化而來?”
從上灣村口往里直行,經古靈源寺遺址到達山麓。但見山坡上,山塢里,有不少茶園掩映在茂密的叢林中。順著崎嶇的小徑往上攀緣,不時見到許多墳塋,一些墓碑前還遺留著祭奠品。但有個別明顯是“無主”的,墳前一片孤清,有些凄涼。不由心里默念:“晚輩問茶到此,有驚擾處,請請見諒則個。”同時,又感懷于島上先民有幸埋骨茶山,與碧螺春奇茗為伴,豈非長眠也風雅?
跨過山澗,上了一條比較寬闊的黃泥土路,曲折迂回片刻,遇見采茶下山的幾位大嬸。問及碧螺峰確切所在,大嬸遙指遠處山脊一小亭:“那里就是碧螺峰。”圣地已在眼前,心里一陣欣喜。
出行問茶前,特意帶上了《太湖茶俗》,因為該書不僅敘述了碧螺春茶事,還刊載了一張東山“碧螺峰”圖片。可到了實地,才發現實際情況與想象的頗有出入。其實,所謂的“碧螺峰”并非突兀而起的山峰,亦非懸崖峭壁,而是處于山巒連綿間的埡口位置,或者說是山梁、山嶺,大致的方位為后山白豸嶺響水澗石橋之東。
這是一座砂巖山,漫山遍布茶樹,中間佇立有茶亭,內懸匾額一塊,上書行草“碧螺亭”三字,落款為“甲申沈鵬(北京名書家)”及印鑒,是2004年落成的。
緊鄰碧螺亭基座西南,有大片裸露的山巖,旁邊有一株楊梅樹。其中最大的那塊巖石上,鐫刻著一行豎寫的楷書大字——碧螺峰,落款亦隱約可辨:“康熙三十八年四月”。但從書法角度研判,“碧螺峰”三字與康熙傳世墨跡大相徑庭,落款亦不合舊時文法規矩,印章內容更是匪夷所思,竟然用上了帝王經眼字畫的“康熙御覽之寶”,可謂大悖常理。由此,亦讓涉獵書畫篆刻的筆者心生疑竇。
巧遇兩位采茶娘子,當即向其中一人討教,答案是:據其祖父說,大約在數十年前,村里集體開墾山地植茶時,便已發現有刻字的山巖。
據文獻載,明正德年間,宰相王鏊(東山人)曾題“碧螺峰”于此坡。明末清初的吳偉業在《如夢令》里寫道:“鎮日鶯愁燕懶,遍地落紅誰管?睡起熱沉香,小飲碧螺春碗。簾卷,簾卷,一任柳絲風軟。”可見在康熙命名故事之前,就已有“碧螺春”一名。其后,陸廷燦《續茶經》引《隨見錄》則云:“洞庭山有茶,微似岕(長興羅岕茶)而細,味甚甘香,俗稱‘嚇煞人’,產碧螺峰者尤佳,名‘碧螺春’。”
綜上所述,顯然在明代,碧螺春即已知名。由此推測,康熙御題及改“嚇煞人香”欽賜“碧螺春”茶名,無疑是一種真假參半的附會,并借1699年康熙皇帝第三次南巡,將碧螺春進一步渲染神化罷了。結合現今石刻上某些局部殘存的削鑿痕跡,也不排除系王鏊“碧螺春”題刻被人為修改而成。此外,尚有近代李根源題書“碧螺春曉”遺跡,可惜未得一見。
清代王應奎《柳南續筆》、陳康祺《郎潛記聞》和《野史大觀》等書曾記載:“洞庭東山碧螺峰的石壁,產野茶數株,土人稱曰‘嚇煞人香’。”而《太湖備考》更是將東山碧螺峰野茶的出產歷史推至唐代中葉。也許就是那幾株不起眼的野茶,衍生了東山享譽天下的碧螺春。但有些遺憾,在碧螺峰周圍及茶園里找尋良久,未能發現心目中的“野茶”;想來是因為歷史的風雨滄桑,加上樹齡老化,茶樹陸續更新換代,早已難覓瑞草仙蹤了。
環顧茶園,夕陽給漫山的碧螺春茶樹染上了層層金黃。極目遠眺,湖光山色,一覽無余。
這一刻,悄然置身于碧螺峰上的碧螺亭,不禁相思起俗稱“佛動心”的碧螺春來。隨身攜有茶具,可嶺上無水無電,如何是好?靈機一動,摘了一朵碧螺峰邊的靈芽,放入白瓷甌,取出一小瓶自釀葡萄酒,以酒代水,瀹起碧螺春鮮葉來。連飲三杯,口嚼茶青,歡喜之際,恍然微醺矣。
歸途中,獨自在茶樹叢、花果林間穿梭,酒醉、茶醉、心亦醉;而舌端,恰似綻放出一朵妙蓮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