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三缺一。一個電話急召肖兄,肖兄正在搞房子裝 修,回話說:來不了,正在被老婆驅使做牛用。我說:鐵觀 音,喝不喝?聞道有鐵觀音,肖兄說:“好,我來! ”
肖兄一頭闖進來,連呼換大杯。我們是小杯,紅粉佳 人酒窩一樣的小杯。肖兄說,換粗口。一壺開水灌注,肖 兄搖,搖,搖,搖得一涼二涼,就咕咚咕咚,傾情仰脖, 咕唧,胃底有瀑布落潭的聲響:“別笑,兄弟。渴。”
我們沒誰笑。但林黛玉會笑你,笑你牛飲。
李師師也會笑。宋江帶領燕青一干人馬,去走后門, 叫李師師到皇帝老兒那里去游說,把梁山英雄都給招安。 李師師拿出果啊,端出茶啊,開始,宋江兄弟還是“點絳 唇”,眼窩子一杯深的茶還做三口抿,后來呢,雅得不習慣, 就漸漸拿出“梁山泊手段來”,惹得李師師竊竊笑。
大水沖了龍王廟,喝茶的也笑話喝茶的?其實都無須笑。
車前子先生有句茶話,說得特別好:喝茶其實就是與 自己應酬。林妹妹與李師師,她們從早梳洗畢,就倚望江 樓,過著彈古箏,填詞曲的生活,不用出汗,要補充水分, 像觀世音一樣,楊柳灑意,也就夠了,如長江灌海一樣地 灌,那不嗆了她們?而梁山泊的英雄們呢,干的是牛活, 使的是牛勁,出的是牛汗,喝茶當然就得牛飲才過癮了。 所以,李師師與林妹妹,三口為品,覺得有味;而山野樵 夫與英雄豪杰,一口吸盡一個西湖,才感到過勁。
這里頭,都是各有各的賞心悅目,有雅俗,無高下, 有文野,無貴賤。
肖兄其實是真正的喝茶人,最少,比我們這些漢子都會 品茶,平時都是蟬飲的。他說,蟬飲與牛飲都一樣是飲,而 且都是為了心田,只是一個是灌溉心田,一個是潤澤心田。
你能說,蟬飲時候的肖兄是高,是貴,牛飲時候的肖 兄是下,是賤?
忙,或是渴,你不想引長江水來灌溉心田?閑,或是 林妹妹在場,也自然想細啜,如一只高樹巔上的蟬,濡露 濕吻,也就夠了。我們有時候做蟬,蟬鳴高樹巔,在那里耍, 喝茶就可以蟬飲;更多的時候,我們得做牛,無鞭自奮蹄, 在那里勞動,喝茶就多是牛飲。
2009年,是做蟬的人多,還是做牛的人多呢?或者說, 做蟬的時候多,還是做牛的時候多呢?牛年,我們自然期 望股票是牛市,人生很牛氣,所以,我估計,我們大多數 還得繼續做牛人。
牛人,就是得像牛一樣犁田、拉車、背牧童,吃的是草, 擠的是奶……
別的不說,金融風暴不把你刮得東倒西歪? 一路風沙, 不煩么?不渴么?估計我們將少蟬飲,多牛飲。蟬飲佳茗, 是把生活升華為藝術;牛飲常茶,是把生活還原為生活。
牛年,我們喝茶,牛飲的時候一定多;咕嚕咕嚕,大 碗喝茶,傾情地以茶來灌溉心田。
灌溉兩字,最得牛飲寫照。